奥利加•卡什丽娜
中俄友好、和平与发展委员会文化理事会俄方成员
每次朋友和同事问我,是先喜欢上中国还是中国电影,这个问题一直让我感到很困惑,这就类似于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有可能是看了成龙的电影,我同时喜欢上了中国及其电影。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家购置了电视,随后又置办了家庭视频播放器,几乎每周我们全家都会观看电影《警察故事》和《A计划》。同学中的大多数人在成龙的强烈影响下,纷纷报名参加了武术兴趣小组。但我认为,如果自己能学着拍摄这样的电影会更棒,为此我需要想办法和这些外国人,尤其是电视中魅力无穷的中国人打交道。
就这样,我开启了漫长的中国电影之旅。后来,当我有幸见到成龙时,发生了一件多年后仍让我惊讶不已的事:他的“母语”竟然是粤语,而不是我大学学习的“普通话”。
2001年,我和圣彼得堡大学东方学院的同学们获得了期待已久的为期一年的赴华进修机会。路途遥远,我们首先从莫斯科启程,乘坐七天半的火车来到北京,接下来在北京语言大学进行短期培训。迄今为止,我都十分感谢命运的安排——当时大部分同学被分配到北京、天津、武汉、哈尔滨等地的高校,而我被幸运之神眷顾,前往中国电影中心—上海。
我进入上海大学的第三天就造访了一家电影制片厂。新室友邀请我去担任美国著名演员丹尼斯•霍珀(Dennis Hopper)主演的科幻片《平地》中的临时演员。当时这部电影在上海电影制片厂和上海市进行拍摄,结果本来的一次性兼职变成了长达半年的电影制片职业基础全面培训。我从一个项目跟进到另一个项目,再转跟第三个。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我居然开始帮中国同行挑选外国演员,我几乎结识了制片厂的所有工作人员和上海的大部分制片人,我也曾与古天乐、章子怡等优秀演员共同出镜。
不得不说,我们对中国电影业的发展规模感到震惊。2000年初,莫斯科电影公司、列宁格勒电影公司、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电影公司等俄罗斯一些最大型的电影公司刚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低谷中摆脱困境,而中国电影业的发展势头却十分猛烈。王家卫的《花样年华》、张艺谋的《英雄》、李安的《色戒》等代表性电影纷纷上映,冯小刚出品的民间喜剧广受欢迎,年轻导演贾樟柯的电影顺利登上各大国际电影节。中国电影院第一次开始向全球观众开放,电影公司和电影院数量开始逐渐增长。但当时中国观众更偏爱西方电影,中国导演和制片人便努力吸引外国明星和导演合作,国产电影真正的成功指日可待。一年实习结束后回到俄罗斯,我为自己确立了使命—为中俄电影业搭建稳固桥梁。
仅过四年,机会就出现了。2006年夏天,朋友邀请我为谢尔盖•波德罗夫导演的《蒙古王》担任电影翻译,朋友说这部电影将大放异彩。影片讲述了一位名为铁木真的小男孩,如何成长为统一蒙古,成为成吉思汗的故事。2007年,该片入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
《蒙古王》的创作历程独一无二,影片由来自俄罗斯、哈萨克斯坦、蒙古、德国、中国、日本和韩国等国的著名演员参演。300余人的演员团队远离了习以为常的现代文明世界,被“流放”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那人迹罕至又风景迷人的地方。要翻山越岭、穿越草原,才能抵达远在1000多公里以外的机场。由于附近根本没有宾馆,我们时而住蒙古包、时而住镇政府大楼,或者直接住在学校里。白天草原很热,日落后冰凉的雾气从山间袭来。清晨,成千上万只羊的咩咩声把我们唤醒;夜晚,我们伴着虫鸣入眠。
初期的团队沟通特别不易,各国演员带来了各国语言,有时甚至需要2-3名翻译人员一起上阵(比如中国服装道具师与日本演员沟通,需要通过中俄、俄日两种语言的译员)。然而一个月后,团队竟奇迹般地同步了,每个部门都积累了必备的沟通词汇,协作非常融洽,最后不需要对话就能相互理解。直到现在,拍摄组的所有俄方人员一想到灯光师、摄影师、烟火师、化妆师等中国搭档,都依然感到温暖,充满敬意。团队中,人人相互学习。中方摄影团队对俄方摄像技术的发展成就印象深刻。我在道具组,中国的道具制作师和道具管理员对细节的把控和对艺术的理解,令我和俄方同事们赞叹不已。在俄罗斯布景搭台可能需要耗时一个月,而勤劳、不知疲倦的中国同行在1-2周内就可以完成。
◎电影《蒙古王》的拍摄场地
还有一个令我记忆深刻的故事。有一次,我们来不及在蒙古包里为主角拍一个简短镜头,便推迟到第二天拍。其实就是在破败不堪、黯淡无光的蒙古包内,拍摄一组女主角手持念珠的特写镜头。理论上这个镜头可以在任何黑暗的角落或棚子里仿制,但中国导演艺术家希望一切都还原真实,这样镜头在剪辑时才能完美无瑕,他坚持一定要在蒙古包里拍摄,要求工人们一定要保留原来的蒙古包。后来这个镜头不停的推迟,但每天早上换班前,中国同事都不厌其烦地把蒙古包组装起来,拿出所有道具等待拍摄。当剧组又一次错过拍摄时,他们又拆除蒙古包装车运到新的拍摄地点,然后再重新组装。导演被团队的协作精神感动,为了完成这个镜头并向中国团队对电影事业惊人的毅力、耐心和奉献精神致以崇高敬意,从而取消了另一个重要场景的拍摄。
尽管时间已过去15年之久,但每当和同事谈及中国电影业在过去20年取得惊人突破的原因时,我常常会想起这一幕。那种坚韧不拔、对新鲜事物的渴望、从内到外的表达、对本国文化历史的讲述,再加上政府方方面面的支持措施,以上种种因素使得中国电影不仅能够打动广大的中国观众,也开始吸引全球的目光。近年来,国外主要视频平台购买的中国电影和影视剧数量显著提升,中国影片参加国际电影节的数量也有所突破,而票房销量则充分证明中国电影在本国市场的受欢迎程度。如果说2016年华语电影票房只占总销售额的42%,而2021年全国热播电影票房销售占比却达到了85% !更不用说,2019年,中国的电影数量和总票房超过了当时最大的北美市场的1.5倍以上。
◎卡什丽娜在电影《蒙古王》拍摄现场
俄罗斯电影人越来越关注中国同行取得的成就。疫情前的几年,我十分幸运地参加了至少10次对中国的工作交流。其中有几次是筹备由费多尔•邦达尔丘克导演的《吸引力》、由奥列格•特罗费姆执导的《花滑女王》等俄罗斯影片在中国的上映工作。
对我而言,我有幸参与过的最重要项目是为一部大型军事动作电影编写脚本。该影片讲述20世纪30年代苏联志愿航空队的功绩及其帮助中国军队抗日的故事。2019年电影制作过程中,我和俄罗斯制片人、编剧多次飞往武汉,那里仍然保存着战争中牺牲的那些俄罗斯英雄的记忆。我们参观了专题博物馆和其他历史遗迹。遗憾的是,由于疫情不得不暂停电影拍摄。我真诚地希望,疫情早日结束,各方能尽快着手拍摄工作。
虽然新冠肺炎疫情对发展文化交流产生了负面影响,但也逐渐开始恢复。俄罗斯电影发行公司开始转向中国市场,目前俄罗斯正在准备发行几部像《长津湖》这样的巨制。中国电影制片人非常期待边境开放,以待来日去俄罗斯拍摄影片,并同俄方开展电脑绘图和动画设计等领域的合作。
◎卡什丽娜在电影拍摄现场
换言之,虽然中俄影视合作尚处于起步阶段,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毋庸置疑,两大电影强国未来合作前景广阔!